深夜,病床上的大爷因为呼吸不畅而无法入睡,躺下、坐起,整晚循环往复——这里是急诊室,一个每天轮播着众生百态的地方。生命在这里是监控仪上的曲线,纤细而又瞬息万变。这里是人活得最拼命的地方。
6月,我的朋友小樊因长期生活不规律,再加上饮酒和服用抗生素导致胃出血被送进急诊室抢救。他刚刚找到一份杂志图片编辑的工作,还没来得及去上班,就先被送进了医院。大家轮流去看望和照顾他,这个急诊室的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。
在急诊室的第一个夜里,999送来一个因为家庭矛盾喝了半瓶洁厕灵的女人。她靠在担架车上一边哭泣一边干呕,表情痛苦。幸运的是,她的腹腔内没有明显被浓酸灼伤的痕迹。医生检查后让家属给她买了牛奶催吐,部分洁厕灵吐了出来后她被送去留院观察,而她的老公在询问了病情之后只说了一句:“就是作!”
120送来了一对母女,孩子躺在担架车上,妈妈吃力地拉着她去缴费、挂号、拍X光片、吊针,全程只有她一人陪伴。急诊室时常可以感受到人间冷暖的温度,而我记录下的是人们没有遮蔽好的那些情绪。
一位外地打工者,不慎从建筑工地上接近5层的高度摔下,后脑勺着地,骨科医生说他以后最好的结果是可以自己转动脖子,脖子以下的地方都不会再有知觉。医生给他缝合了头顶的伤口,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绝望,他的眼泪满满地蓄在深深的眼窝旁。他今年才48岁。
急诊科走廊里,为了争抢一个充电的插口,轮椅上的老太太和一个病人家属起了争执,随后老太太被年轻的病人家属从轮椅上仰面打翻,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地上。年轻的病人家属仍然不依不饶,抓起墙边的花盆要砸老太太,随后她被保安和护士拦下。
一对四川广安的老夫妇,女儿在国外,儿子在新疆出差。晚饭后老太太突发左心房前臂血栓栓塞,老伴儿打电话叫来了急救车。因为急着出门,身上只带了2000元钱。医生帮老人先安排好了心脏手术,说钱可以第二天再补交。老人去缴费取药之前,没有忘记先给老伴儿喂一口水喝。他们互相安慰,都告诉对方不要着急。
45岁的老梁因为大面积心梗需要马上进行心脏手术,在送他去手术室的路上外面下起了雨,路边一个不相识的姑娘说:“我来给他打伞吧”。临进手术室之前,老梁小声对妻子说,家里的佛龛下还藏着5000块钱。
这是一个有抑郁症的老人,因为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导致心血管疾病突发,整晚她都闭着眼睛,但并没有睡着,表情痛苦,并且会时不时地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。
家属是急诊室里除了病人和医生外最常见的人。住在抢救室和ICU里的病人们需要有家属24小时守候在病区外。这样,当患者的病情发生变化或者需要取药缴费和做检查时,可以随时通知到家属。
留观室外疲惫的等候者。他的朋友因为突发脑出血被送进急诊抢救室,意识混乱,经过一周的抢救终于脱离危险留院观察,朋友们每天24小时守在病房外,但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探访时间。
抢救室送来一位肝癌晚期患者,他的肿瘤破了,大出血,情况危急,如果不马上手术很快就会没命。但手术风险也很大,即使成功也不确定能醒过来,而且这个手术和后续的治疗费用大概要10万元,需要家属决定要不要进行手术。家属经过考虑后,决定手术。
凌晨两点半,骨折的老头大喊大叫,说要出院回家,让护士帮他叫家属,护士只好像哄孩子一样安慰他,在一旁的护工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。
医生Z用手机翻拍过一张患者脑部的X光片,一个恶性斗殴事件的受害者,一把刀从他的头颅额部插入枕部,最后没能救过来
周五晚上8点,急诊车辆入口外,一个妈妈怀抱着孩子在给他唱英文歌。孩子刚刚看完急诊,在等孩子的爸爸开车回家。此时,急诊科挂号处排着长长的队伍。每天早上不到5点的时候,医院门口挂号的队伍又已经从门诊楼前排到了医院门口。
医院内部装修改造,阳光房被当成了临时的输液室,人满为患。有护士说,我们也知道看病难,但我们只有这些人手,一刻也没有闲着。如果医护人员的数量能是现在的2-3倍,或许情况会好一些。
放射科的医生在给抢救室里的病人拍X光片。因为没有任何防护措施,他们只能躲在门后尽量减少接受辐射。为了取得这个看似光荣职业的执业资格,医生们需要在医学院校里苦读多年。但工作后面对现实,也让一些医生感到有点心灰意冷。
急诊室医生的一天大多在忙碌中度过。一个病人很多的中午,为抢救一位大出血的肝癌晚期患者,两个急诊室的医生一直忙乎到下午3点,才有时间停下来喝一口水。作为医生,他们在急诊室里见惯了生命的消逝、人性的百态。医生C说,自己仍在坚持,是因为有救死扶伤的信念在支撑自己。(摄影/吴家翔 编辑/邹怡)